第七章 南诏蛊术-《世子妃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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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不过慕屠苏却眼明手快,牵着白芷的手一拉,自己旋身一转,把白芷抱个满怀。玉玲本会摔到白芷的身上,却因无人只好与地面接触,摔倒在地,十分狼狈。

    南诏大公主见着,先是一怔,目光深邃,失声笑了起来。玉玲咬咬牙,抬头看的不是白芷而是慕屠苏,眼中含泪,有道不尽的委屈。

    慕屠苏直接无视了她,而是对性格乖张的南诏大公主道:“大公主,还去伶馆吗?”

    大公主止住笑:“自然。”拿眼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玉玲,“委屈给谁看?”

    玉玲吸吸鼻子,站了起来,又恢复常态,冷面随着南诏大公主进了伶馆。白芷看着玉玲的背影,觉得奇怪,南诏大公主怎么这么对自己的妹妹?

    慕屠苏掐了掐白芷的嫩脸:“待会儿你眼睛可别看直了。”

    白芷不以为然:“极有可能。”

    慕屠苏掐白芷嫩脸的力度又大了些。白芷直叫疼求饶,慕屠苏叹了口气:“你这人,非弄疼了你,你才知道悔改。”

    白芷的性格便是这样。她也不否认,被慕屠苏拖着进了伶馆。

    招呼他们的是一位留着胡楂、衣衫不整的男人。白芷为此颇为惊讶,见惯大风大浪的慕屠苏也为此类型“老鸨”捏了一把汗。

    更为惊讶的是南诏大公主的反应,直接问:“漠北人士?”漠北于光辉王朝之西北边,南诏之上,是个地广人稀,少雨多旱灾的贫瘠之地。南诏大公主的傻子驸马便是漠北打败仗,无奈贡献的太子。原先这太子不傻,因途中遭遇不测,才变傻了。

    那老鸨先是一怔,颔首。南诏大公主点头,施施然坐在椅子上,玉玲把包袱放在南诏公主身边的桌子上。南诏大公主直接道:“你们这儿怎么不点熏香?漠北的伶馆可都盛行这些。怕我不结账?”

    老鸨有些不自在:“在这儿没有这个习惯,客官若是喜欢,我便去点上。你喜欢什么熏香?”

    “那便点上白芷吧。”南诏大公主的侍女玉玲把眼神往白芷这边瞄。

    白芷作为熏香,还是头一遭听说,老鸨却习以为常地转身去屋里了,并不以为意。慕屠苏却为之动容地看着玉玲:“你怎知我最爱的名讳?”

    最爱……白芷一听,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玉玲却脸色刷白:“将军大人的事,在京城传遍了,以娶妻的仪式纳了白家大小姐。”她抓的重点——白芷是慕屠苏的妾。慕屠苏却答:“恐怕京城还未传出,我除了白家大小姐,不会再染指其他人。”

    白芷在旁,十分尴尬。慕屠苏在外较为含蓄,现在说如此露骨之话,且针对玉玲,让她摸不着头脑,莫不是玉玲对他做了什么?

    玉玲咬咬牙,不再回答。倒是南诏大公主,闲闲地看他们两人“针锋相对”,无所谓地做起和事佬:“行了,合不来一拍两散,何必这么绵里藏针!”

    慕屠苏转头对南诏大公主道:“大公主多虑了,我与她并未不合。”

    “行了,你看不上我家的玉玲,这总行了吧?”南诏大公主说话十分直白,玉玲脸上有些挂不住。还好老鸨及时拿一小金炉从里屋走了出来,金炉上面升着袅袅白烟,白芷乍一闻,皱了皱眉,怎不似白芷的味道?虽只是略知草药,但是不是白芷,她还是能判断出来的。这香味并不像白芷。

    “白芷单独燃烧味道不佳,我加了百叶和秋兰还有一些香料。”老鸨似乎看出白芷的神情,解释起这香味。如此白芷便无话可说了。

    南诏大公主直接对老鸨道:“伶人呢?”

    “客官这边请……”老鸨伸出手臂,指着神秘的里屋。南诏大公主对此神秘不以为意,拍怕玉玲的肩膀:“玉玲,你找的伶馆委实神秘了些。”

    玉玲面无表情地点头回应。

    白芷看着两人的交流,心生疑惑。两人看似关系并不好,但南诏大公主为何要带她过来,还假扮自己的侍女?她们的目的是什么?白芷毫无头绪。这已然与梦中截然不同。梦中玉玲是慕屠苏带来的,两人早已相亲相爱了。不过如今看来,慕屠苏似乎对玉玲毫无好感可言。正好与梦中相反?

    南诏大公主进去后,白芷只是偶然一瞥,却见那老鸨眸光一亮,面带诡异的微笑,慢慢地关上了里屋的大门。白芷浑身一惊,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
    莫不是有阴谋?白芷拉着慕屠苏,不安地道:“我方才看见老鸨面色有异,这个伶馆不安全。”

    慕屠苏蹙眉。

    “这伶馆是我找的。”玉玲站在那儿,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。

    慕屠苏冷笑:“然后呢?”

    “你猜。”玉玲走至香炉旁,以手往袅袅上升的白烟那儿拂了几下,有些陶醉地闻着香炉的香味。这是南诏小公主惯有的表现,一直露出与自己无关紧要的表情,做着与之无关紧要的事情。

    白芷这时觉得头晕。而慕屠苏也皱了皱眉,捏了捏自己的额角,闭着眼又猛地睁开眼,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。

    “这熏香在漠北叫蒙汗药,在我们南诏叫睡。在你们这儿类似于迷药?不过药效极为奇特,不是简简单单晕睡过去那么简单。”

    白芷忽然感觉自己四肢无力,头昏脑涨,似有万只蚂蚁噬心。她捂着胸口自椅子上摔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芷儿……”慕屠苏想去扶起她,方站起,却双脚无力,又重新跌坐在椅子之上。慕屠苏阴沉着脸,冷冷地看着玉玲:“这是南诏大公主设的圈套。”

    “不,她也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。”玉玲眼眸淡然,“她自有她的去处,你无须担心,怎么说她也是我同胞姐姐,虽冷血无情又没心没肺,但我不会加害于她,而且在里头恭候多时的姐夫也不允许我这么做。至于你……”玉玲看着慕屠苏,再看看白芷,“还有慕屠苏大将军的最爱……”白芷感受到她眸中的冰冷。

    “你是南诏小公主?”慕屠苏深深蹙着眉。

    玉玲走至慕屠苏的身边,以手去抚摸慕屠苏的脸。慕屠苏恶狠狠地瞪着她,别过脸。玉玲却笑了:“我们南诏女子以美为大,最爱面相好的男子。我喜欢跟着姐姐,因为姐夫好看,可惜姐夫是个傻子,和姐姐在一起以后只愿意和姐姐亲近。我一直盼着,能遇见一个让我再次心动的男人,大将军,你美得出奇,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慕屠苏并不给她好脸色看。玉玲不急,默默地注视着他,似乎在等待他的药效完全发挥出来。

    跌坐在一旁的白芷虽只能瞧见玉玲的背影,却能想象得到,她脸色此时得意的表情。白芷竟想不到她心中永远不可超越的女子竟是如此下作之人。她不够完美,眼前背对着她的女子,在她心中以高不可攀的姿态一直伫立了,如今这种信念溃不成军。

    白芷用尽剩下的力气冷笑起来:“凭你能得到苏苏的爱?我不信。”

    她坚决不信,梦中的慕屠苏会那般疯狂地爱上这样的女人,她死都不信。

    玉玲狠狠地踢在她的大腿上:“那我便让你瞧瞧奇迹的出现。”

    白芷感觉眼皮越来越重,在她努力保持最后的清醒之时,她瞧见了南诏小公主身后的里屋门开了,走出一个人影,身形高大,神似……恭亲王?

    白芷被一阵寒冷冷醒。她睁着疲惫的双眼,觉得头疼得厉害。她捏捏额角,试图从床上起来。她身子方坐起来,却见自己浑身赤裸,光溜溜的。白芷还未来得及大惊,身侧有个男人发出呻吟声,似伸腿伸胳膊发出的呻吟。白芷惊愕地侧头看去,却见那个男人已然睁开眼,朝她妩媚地眨了眨眼:“客官,你醒了?”

    白芷紧紧捂住被子,毫不留情地把那不明男子踢下床,害怕地尖叫了一声。

    这到底怎么回事?这里是哪里?她怎么会全身赤裸,旁边还睡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?她努力去回忆,只记得自己是跟着慕屠苏陪南诏大公主进伶馆。然后南诏大公主嫌弃没有熏香,老鸨便去准备熏香。当老鸨拿出熏香以后……她完全记不得了。

    “客官,昨天人家那么卖力讨好你,你明明极喜欢人家,怎么一大早,便踢人家下来?怎生分了?怕我找你负责吗?客官放心,人家昨晚是被你包了一晚而已。”

    白芷紧紧攥紧胸前的被单,眼泪吧嗒吧嗒地直落:“滚。”

    伶人颇为无奈地离开。

    到底怎么回事?她和别的男人共赴云雨了?怎会这样?绝对不可能,她不信。白芷不想在这间房间多待一秒,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衫,当她即将穿戴好,打算打开门踏出房门的那刻,迎面而来的是恭候多时的恭亲王。恭亲王面如土色,脸色阴沉又愤怒地看着白芷。

    “王爷。”白芷百口莫辩。

    “听闻大公主无故失踪,我便火速赶来看看,却没想到看到不该看的。当初你的名声便不好,我本极不满意你,若不是屠苏爱你,当真不想你进门。我为当初的心软后悔。”恭亲王咬牙切齿,吹胡子瞪眼,可见已然生气到极点。

    “王爷,我完全记不得昨儿发生了什么,这并非我所愿。”

    “哼,你认为这种解释我会信吗?”恭亲王颇不以为然。

    白芷已然知道这件事无论她怎么解释,恭亲王皆不会相信,唯有自己想起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。可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,无论自己怎么去想都是枉然。

    正在她痛苦万分、脑中一片空白之时,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尖叫。白芷一怔,这声音她怎么忘得了?玉玲的声音。恭亲王似乎也听到了,径直朝尖叫处走去。白芷心下十分不安,便也跟着过去。

    当恭亲王推门进去,里面一片狼藉,好似发生了什么激战,而在床上那边传来阵阵哭泣声,玉玲裹着被子缩在床上,可谓是声泪俱下。

    而慕屠苏则是惊恐地看着白芷,目光灼灼:“芷儿!”

    白芷后退两步,满眼的吃惊与不信。怎么会这样?慕屠苏和玉玲睡在一起,且全身赤裸?慕屠苏见白芷极为排斥的样子,心下一惊,立马套了一件衣衫披在身上,冲向白芷,却被恭亲王出声阻止。

    恭亲王目光清冷地看着慕屠苏:“你如今应该做的不是向白芷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,而是向我说明这件事怎么解决。”

    白芷站在另一边,不知如何自处。她万分心痛却又矛盾。她和别的男人睡了,慕屠苏却和别的女人睡了,而且对象是玉玲,她最怕的玉玲,最不愿去面对的玉玲,她梦中最大的痛苦的来源。

    “一个侍女,有何干系!”慕屠苏满眼只是白芷的表情,一笑一颦,皆让他全身警备。他深知这件事对于白芷而言是个打击,这是背叛,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承诺。可关于昨天的记忆,他脑中一片空白,全然记不得了。他怎会做出这等事?他的心也极痛,他害怕她转身离去,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。他那样不安地凝望着白芷,期许着白芷能回他一个表情,哪怕一个表情。可白芷一直低着头,他瞧不见她的表情,不知她内心一丝一毫的变动。

    “她乃南诏小公主,什么侍女!”恭亲王大怒。

    慕屠苏愕然,难以置信地侧头看向床上哭得跟泪人似的玉玲。

    玉玲接收到众人的目光,反而哭得更猛了些。

    “你毁了南诏小公主的清白,你知是什么后果吗?”恭亲王狠狠地瞪着慕屠苏,其眼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,让他识时务者为俊杰。

    聪明如慕屠苏,怎看不出恭亲王眼神中的意思呢?便是让他娶南诏小公主了。如今光辉王朝与南诏局势紧张,有优势的是南诏国。南诏的“并蒂莲”,皆为南诏王的掌上明珠,宠爱有加。他们若能联姻,一来缓解了光辉王朝的紧张局势,再来,三皇子党有南诏国这一强大的靠山,必然锦上添花。

    慕屠苏不知这件事是恭亲王如意算盘的一计,还真是偶然事件,但有一点很肯定,这并非他所愿。慕屠苏从侍卫的腰间抽出一把剑,扔给玉玲:“对你负责,断然不可能,杀了我吧。”

    玉玲颇为错愕地看着慕屠苏,圆而大的杏眼挂着泪珠,定定地看着他,而后不受控制地大哭特哭起来,不无凄惨。

    恭亲王一巴掌掴向慕屠苏:“为了那种不知检点的女人?”恭亲王怒指白芷。白芷死死咬住牙,不想激动地去辩解。因为她若像南诏小公主装软弱,没人会同情她。

    “她昨晚在另一个房间与伶人一晌贪欢,你可知?”恭亲王厉声指责白芷,毫不为白芷的自尊考虑。慕屠苏显然一怔,呆呆地看向白芷。白芷亦在鼓足勇气抬头看向慕屠苏。她希望他能相信她,她并未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。

    两人“遥遥”相望,慕屠苏忽然道:“芷儿不会做出这种事情。”

    白芷紧紧抿着唇,方才遭到恭亲王那般伤害,她并未哭,反而被慕屠苏这简单的话弄哭了。她捂住脸,想抑制却终是不能抑制地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无可救药!”恭亲王又一耳光扇了过去,慕屠苏站在原地,低垂着头,不言不语。恭亲王缓了缓神情,对床上哭得快断气的南诏小公主玉玲说道:“本王一定为公主讨个公道。”

    恭亲王又似变脸般冷着脸对慕屠苏道:“这事唯有让皇上解决了。”恭亲王似乎不想再看慕屠苏,转身看了看白芷,一脸嫌弃,冷哼一声便离去了。

    白芷走至慕屠苏的身边,脸上还挂着泪珠。慕屠苏看了看白芷,脸色略显苍白地看着白芷:“芷儿,你也相信我吗?”

    白芷坚定地点头。慕屠苏欣慰地微笑。

    而被晾在一边的南诏小公主忽然喊了一句:“你们欺人太甚。”

    两人回眸看去之时,南诏公主已然拿起慕屠苏扔在床上的长剑,她不是来杀慕屠苏,而是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向自己。被子上立即有血四溅,一切太快,慕屠苏来不及制止,当南诏小公主倒在床上的那刻,慕屠苏狂奔过去的那刻,白芷仿佛瞧见了自己的爱情躺在血泊之中,或许要死了……

    南诏小公主这招太狠!

    事实正如白芷所预料的,南诏大公主失踪,南诏小公主清白被毁,挥剑自杀,南诏王与光辉王朝的皇上皆龙颜大怒。所幸南诏大公主的去处有了着落,被她的前任相公驮回漠北去了。现下未解决的便是南诏小公主的问题了。光辉王朝的皇上二话不说,大笔一挥,直接下旨赐婚,且婚事只在七日之后。

    圣旨不可违,即便慕屠苏再不愿意,也得遵从。

    圣旨下来的那一刻,白芷的脸上并无任何表情,只是觉得好笑,兜兜转转,又是这样。她是妾,南诏小公主又是妻,要再次分享一个男人了……即便现在,慕屠苏心系的是她,那又怎样?妾始终不如妻,她在梦中尝过那种痛苦了。她原以为慕屠苏会遵守承诺只要她一人。她相信慕屠苏会履行承诺,她用一生去了解他,深知他是那种信守承诺之人。可若是有人硬塞给他,他无权拒绝,只能接受。可这个现实,她不愿接受。

    可她不愿接受又能怎样?梦中慕屠苏娶了南诏小公主,她不死心,留守在恭亲王府,以心酸泪水浇灌自己快枯萎的心。那样的日子她真不想再要了。加上,他们没孩子了……三个的生活,必然有一人退出,毫无悬念,必将是她。

    白芷想让慕屠苏休了她,可不能是现在。若她现在做出如此过激的事情,慕屠苏定然以为她在反抗,便会与她一起反抗,到时候,他做出过激之事,牵连极多。她不想毁了他,毕竟他是真心待她的。

    唯有让慕屠苏顺利娶了南诏小公主,再休了她。

    皇上下旨赐婚的当晚,白芷早早躺在床上,不敢去看他,怕看见他的脸,眼泪会禁不住落下来。对于她而言,她爱慕屠苏,不比梦里少半分。可命运告诉她,她和慕屠苏的红线是个死结,舍不得剪断,便一直纠缠,至死方休。她不愿再去承受那样的痛苦,与其两人这般心有郁结,不如挥泪剪断。她不是没有想过与南诏公主一较高下,但她毫无胜算,如今光辉王朝的局势,惹不起南诏,南诏公主若有不满,恭亲王府如何自处?光辉王朝又怎么收场?恭亲王不喜她,她在这里的日子更是举步维艰,她已然毫无斗志,没力气再像之前那样,努力地去反抗命运。

    离开是她唯一的出路。她当初来京城,一是想让白渊中立,免以后徒伤悲,落个悲剧收场。二是,若她不听白渊的话,留在山间过日子,找不出理由。她若说她不是白渊亲生之女,以白渊眦睚必报的性子,会找杀手杀了她的亲生父母,她也不能周全。

    如今,她兴许能毫无负担地离开。被休的妾,很难再翻身嫁人了。对于没用的棋子,白渊弃之如敝屣,不会再管她的死活,她便能回到山间,与父母、与秋蝉、与山中的宁静,平安了此一生。

    白芷道:“苏苏,休了我吧,求你。”

    慕屠苏再次沉默,过了一会儿,长臂一捞,把白芷揽入怀中,语气颇重,又气又恨:“除非我死了!”

    白芷以手抵在慕屠苏的胸口,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,“砰砰砰”……白芷眸子下垂,把手圈住他的脖颈,慢慢地睡去了。

    只不过还有七天而已。

    七天,一眨眼便过去了。因着大将军与南诏公主的婚事,京城的城墙响起了号角声,以昭天下,今儿是个大喜的日子。

    白芷留在屋内不想出来。红翘站在一旁,眸中带着悲悯,又略有顾虑地道:“夫人,将军今儿大婚,你若是不去,恐是不好。”

    白芷低垂着眼睑,似在沉思又似在沉默。少顷,白芷起身:“今儿大喜的日子,不去确实不好,我定要穿一件最美的衣衫才是。红翘,拿我那件百花戏蝶的白衫来。”

    “白衫?”红翘略有迟疑地问了问白芷。白芷点头,给予她肯定。红翘踌躇地问白芷:“夫人,今儿大喜之日,穿白的,是否略有不妥?”

    “无妨,你照做便是了。”白芷全然听不进。

    红翘没法,只好照办,心里不甚理解白芷的做法。

    白芷的想法再明白不过了。她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。所有人会对她不满,恭亲王或许会跳脚,王妃会厌弃她,甚至慕屠苏也会觉得她太过不堪。

    在外头丢自家男人的脸,大忌。

    事实正如白芷所料,当她以百花戏蝶的白衣盛装出席,席间的达官显贵皆愕然,有的交头接耳,有的眸中带笑,权当是个笑话,还有的一脸尴尬,最有怒意的当然是恭亲王,因她到得晚,来宾已到齐,他不好在来宾面前朝她发火,只是拿眼瞪她。白芷权当瞧不见,施施然坐好,等待仪式开始。

    她是如此特立独行,在一派喜庆的红色大殿上,似穿“丧服”,很是晦气。

    坐在白芷对面的竟是裴九。他今儿穿一件青衫,嘴角略有胡楂,好似不修边幅便过来了。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正对面的白芷。白芷偶尔与他目光撞上,有些不适,低着头看向别处。

    慕屠苏与南诏公主进入大殿。南诏公主头披喜帕,看不到脸上的表情,倒是慕屠苏,脸拉得很长,冷冰冰的,没有做新郎的样子。

    当慕屠苏看见白芷一身“丧服”出席,满眼错愕。白芷迎着他的目光,笑了笑。慕屠苏别过脸,不去看她,冷冰冰的脸却忽然红润了起来。

    一拜天地,二拜高堂,夫妻对拜,送入洞房,很常规,没有什么事故。白芷看着两人入了洞房,心里痛了痛,忍不住想起梦中慕屠苏和南诏公主大婚的场景。

    那天,她一直在哭,躲在房间里哭,清荷唤她出去,她死都不出去,直到眼睛通红,肿胀得生疼,她才停了下来。停下来之后,她眼前模糊一片,什么也看不清了。她害怕自己哭瞎了,抹干眼泪,躲在被窝里冷静,可怎么也冷静不下来,只好出去散心。她却不受控制地来到了他们的洞房,她听见南诏公主的呻吟声,声声刺耳,钻心地痛。她飞奔跳进了养鱼池里。那会儿她已懂水性,没有淹死,在三月的晚上,湿漉漉的她坐在岸边发呆直至晕倒。她昏迷了三天三夜,醒来之时,她是那么希望再睡去,从此不再醒来。

    这次,慕屠苏又和南诏公主大婚了。她显然有了经验,不会像梦中那样自残又绝望,若是哭,或许也没有眼泪。她只是目送着正被送入洞房的新郎新娘,久久的,久久的。

    见宾客集体拥向慕屠苏,吃吃喝喝开始,白芷便起身准备离开。恭亲王忽然自她背后说道:“我便如你所愿。”

    白芷深知恭亲王是在与她说话。他未指名道姓,便是让她不要回他的话了。白芷深吸一口气,抬腿离开。在回房的路途之中,她遇见了裴九。或者说,裴九在那儿等着她。

    白芷放慢脚步,来到裴九身边,她问:“来看我笑话的吗?”

    裴九回身看她,曾经一派纯真的男子何时眼神深邃起来了?白芷看不透他深邃眼神中所包含的情愫。裴九道:“你今儿穿这白衣,是砸场子吗?”

    “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?”白芷大方承认,“我心有不爽,妒火怒烧,穿个白衣诅咒诅咒。”不知为何,白芷对裴九,每每说话,总带着调侃之意。

    裴九无奈地笑了笑,递给白芷一个锦囊:“今儿晚上你或许会失眠,点点锦囊里头的香,或许你会睡上一个好觉。”

    白芷看着锦囊,并未接。

    “怎么?怕我给你毒物?”裴九依旧伸着手,并未收回手中的锦囊。

    白芷摇头,但依旧未接,只是问:“这是何物?”

    “我刚醒当天,得知父亲自杀,裴家倒台,或许是先前睡太久了,失眠了好几日,尹香便为我点上这个香,失眠之症便没了,挺好用。”

    白芷接过,嘴角微笑: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“两女侍一夫,我总觉得你不行。”裴九看着白芷十分诚恳地道。白芷一怔,不甚明白。裴九接道:“我去过南诏。南诏是个极其可怕的地方,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的女人,你斗不过。”

    “是以?”白芷挑眉。

    “离开慕屠苏吧。”

    白芷有些想笑,没想到,知她者,裴九也。白芷紧紧攥着手中的香:“冬尚在,夜里更冷,裴先锋进屋去热闹吧,我先告辞了。”白芷方想提腿走人,在与裴九错身而过之际,他却拉住了她的手臂。白芷一愣。裴九道:“傻女人。”

    这三个字仿佛戳中了她最软的心地,她忍不住浑身一颤,眼有些湿润。

    “你爱他,真傻。”言罢,裴九放开白芷的手臂,先于她离开这条幽静的小道。白芷屹立在瑟瑟寒冬的天气里,冷到了骨子里。

    她傻,从未改变过。

    白芷回到自己的房间,脱下衣服,命红翘去打热水洗脸。白芷洗好脸,本想脱衣上床睡觉,眸光偶尔一瞥,见到方才进屋随手一扔的锦囊。她顿了顿,拿在手中,打开锦囊,一阵扑鼻的香气袭来。这个香味极其好闻,白芷试图去辨别这种香,或许是中草药知识太过浅薄,辨不出一二,只好作罢。

    她唤红翘去拿香炉,把这好闻的香点上了。白芷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大脑空白,走至床边,脱了衣衫,躺下去很快入眠。

    她做了个梦,梦里全是一个人,时而对她爽朗地笑,时而高声念诗,时而痛苦大喊。他越跑越远,她紧追不舍。这个梦让她很累,她感觉腿发软,全身快散架。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,她追上了他,那人转身,竟是裴九。

    他对她笑,笑容明媚而又忧伤。白芷只觉得心跳骤停,呼吸不得。

    翌日醒来,她被一个人紧紧地抱着,苍白而又俊朗的脸,呼吸间透着酒气。因白芷动了动,吵醒了他。他笑:“你醒了?”

    白芷点头,疑惑地问他:“你怎么睡在这里?你不是……”他不该是睡在新房那儿,与南诏公主洞房吗?

    “她只是个摆设。”

    可她是个不安分的摆设。

    白芷要给南诏公主敬茶,因昨儿慕屠苏扔下她跑了,她十分生气,便把气全撒在白芷身上了。慕屠苏老早便和恭亲王上早朝去了,并不在白芷身边维护她。

    白芷在门口等候玉玲大驾光临,玉玲却迟迟不出现,是想让她在外挨冻?让她等个一两个时辰?白芷才没这般的耐性,等她欺。稍等片刻见玉玲不出现,她便直接回去了。

    当然,如此“不分尊卑”之事,当记一过。白芷无所谓,被王妃请去说教,抄写经文。白芷去是去了,听了王妃半个时辰的说教,而后又罚她抄《金刚经》。白芷硬气,不抄,气得王妃拍桌子,直骂她造反。

    白芷又硬气了,直接甩着大氅走人。

    据说,王妃当场气晕了。

    为何是据说?因为恭亲王回来,直接把白芷扔进了柴房。一切都如了白芷所愿。夜间,柴房的门被打开了,慕屠苏站在门口,静静地望着白芷。白芷亦面无表情地看着慕屠苏。

    “你在逼着我休你,对吗?”慕屠苏看着她,脸上已然有了麻木。

    白芷躺在草堆里,看着他:“是。”

    慕屠苏走至她面前,捏着她的下巴,另一只手握成拳头。慕屠苏道:“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仗着我爱你!”

    “不敢。我所做的一切,不过是想明哲保身。我本就不想嫁给你,你心知肚明。”白芷看着他,黑白分明的眼睛却让他看得愈加难受。

    她怎可一点表情都没有?以前的恩爱,不过是幻影,虚幻而又脆弱。

    “你爱裴九,是吗?”

    白芷错愕。

    慕屠苏失笑:“连梦呓都呼喊着他的名字,呵!”慕屠苏站起来,背对着白芷。白芷猜到了他此时的表情,她那个梦呓或许只有那一次,偏偏被他听见了。

    巧得让人心痛。

    “白芷,你走吧,我放了你。”慕屠苏忽然这般说道。

    白芷瞧不见他的脸,他疾步离开。柴房门未锁,冬日冷飕飕的风灌了进来,冷得白芷直打哆嗦。

    终于,她如愿了。

    即便柴房的门大敞,白芷还是把柴房的门关上,她在柴房睡了一晚,早晨被红翘破门而入的气势吓醒了。红翘火烧眉毛地对白芷道:“夫人,不好了,将军写了一份休书,命我交给你。”

    白芷这才发现红翘手里有一封书信。白芷接过,也不去看,只是收入怀中,面无表情地说道:“红翘,收拾东西,我们走。”

    红翘难以置信地看着白芷:“夫人,你……”红翘的目光一下子悲悯起来,“夫人,若是伤心,哭出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恐怕你要改口叫我小姐了,我现在可是待字闺中呢。”白芷却以调侃的语气朝红翘笑笑。

    这让红翘更难过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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