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一十章 婴儿-《山河盛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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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臻在淡红的湖水中喘息。
冒头接那一箭,就是为了掩饰生产流失的大量血迹。
顺便诈死。
这是她选择翠湖生产的原因。
一来是赶回去来不及了,二来是和燕绝硬抗闯出明园,州军人多眼杂安全和隐秘性难料,也失去了借此事搞燕绝的机会,反而会被燕绝抓住把柄。她生产之后正虚弱,可不能真给他下狱。
三是她要营造自己“被定王刺杀”的假象,将这他再也无法承担的罪名狠狠扣在他头上。绝不再给燕绝任何机会作妖。
水中生产其实是很好的生产方式,对产妇伤害小,现在是夏天,水温也合适,她有武功会医术懂得如何水中顺利生产,而且孩子其实天生会游泳,这是她之前就思考过的方案,觉得在这种情况下,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。
唯一没有预料到的,是翠湖比想象中更大。
一旦大了,入水时间太长,自己和孩子撑不住,路上变数也就会增加。
而张钺等人需要在岸上控制住局势,趁机引开并钉死燕绝,张夫人等人在岸那头,湖水里这一段路,没人能帮自己。
她睁着眼,心想都说鱼没有眼泪,谁知道鱼是不是把眼泪都流在了水里呢。
湖水暖洋洋的,孩子的肌肤也暖洋洋的,就是感觉不太重,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的浮力的原因,她努力地向里游,计算着离岸边的距离,现在是半下午近黄昏,因为光线的原因,湖面上水光粼粼,很容易扰乱人的视线,孩子不能一直憋气,她抱着孩子,背转身,轻轻地从水中冒出了头。
一眼看见岸上的人群已经向外转移,人们都背对着湖水,她轻轻松一口气。
伸手往下一捞,捞着小小的身体,用准备好的剪刀剪了脐带,剪刀无法再次消毒了,好在湖水非常洁净,古代毕竟没有污染,她又在剪刀上抹了一层备好的药物,打了结,脱下自己宽松上衣将孩子裹了,亲了亲孩子娇嫩的额头。
此时才能举起孩子看一眼,竟然不是她想象中的皱巴巴红彤彤的丑陋婴儿,流水哗啦啦从小小的身体上泻下,更衬得皮肤雪白,头发乌黑,虽是初生居然也十分漂亮的孩子,一双小小的脚丫凌空飞快有力地蹬着,险些蹬着她的脸,眼睛已经睁开了,从侧面看,里头乌黑的瞳仁大而亮,外层琉璃一般晶透,倒映着湛湛碧蓝湖水,和青空之上的火红夕阳,耀出一圈霓虹般的光晕。
文臻看得险些窒息。
简直……炫目。
就是看起来瘦了点。
文臻又掀开袍子看了一眼,好巧,就在这一刻,小牛牛翘起来,赏了她一泡童子尿。
文臻猝不及防,被浇了一脸。翘起一边眉毛,盯着这小子半晌,孩子也无辜地盯着她,然后嘴一撇。
不好。
文臻急忙抱着他颠了颠,孩子竟然不哭了,像是个好脾气的,文臻心情大好,心想长得好看脾气又好,像自己,以后定然吃得开,童子尿便童子尿,发财嘛,也便不计较了。
孩子被她举着,低头看看她,双足踏在水上,竟然就开始迈步,想要拔腿就逃似的。
文臻噗地一笑,这是怎么的?生下来发觉不对想溜?这小子滑头嘛。
她将孩子放在肚子上,她会仰泳,便用这个姿势继续游,以避免孩子泡水。
但游不了多久,她便没力气了。
耗损太大,浑身都在隐隐作痛,巨大的困倦席卷而来,她感觉一闭上眼就能睡过去。
她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睡,孩子还在心口,她能感觉到他小小的身体在微微滑动,心跳细微又有力,睡梦中的小手指时不时在她肚腹中抓挠一把,痒痒的。
坚持一下,现在翠湖也好,张夫人也好,两边应该都有人下水来找她,只是翠湖太大,天色渐晚光线不好,一时找不着而已。
但也要提防着,是否还有唐家人再次出手。
文臻开始喘息,心跳如鼓,她将往下滑的孩子往上提了提,仰泳无法确定对岸还有多远,甚至很可能游错了方向,她心中有些焦躁,眼前却开始一阵阵发黑。
文蛋蛋滚了出来,在她身上一遍遍地滚着,它察觉到文臻状况不好,却对这样的情况无能为力,滚得越发滴溜溜转,看得文臻眼花。
心中第一次隐约涌起绝望的情绪。
时机不利,连番波折,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。
……
伏身,双掌心贴地,额头碰触掌背,一次,两次,三次。
他的动作和这长长一列的人们一般标准,不打折扣。
蜿蜒的人蛇长阵,一眼直接青天。
一步一跪,以膝盖丈量这万仞高崖。
我以我心献轩辕,献这一怀无尽的虔诚,不为这高天神祗,不为这残缺之躯,不为这人生梦想,只为那万里之外,血火之中一路挣扎前行的女子。
鼻端触及泥土,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,让人联想到腐尸在黑暗的地底伴随青苔和鲜血慢慢融化的气味。
他却在此刻想起那女子,并不爱胭脂水粉,周身却永远涌动着蛋糕一般的香甜气息,如同她的人一般,柔软,馥郁,清甜,没有攻击性,却无处不在,便似那家常烟火的温暖香气,远远嗅见,便觉安适。
他出身皇家,未曾尝过那所谓母慈子孝,父爱如山。也未曾行过乡村巷陌,走过田间地头。更未曾尝过嬉戏归家,灯下饭菜等候的平常百姓家醇厚气息。那些远离家乡的游子有所牵念有所回忆的时刻,他总是漠然的,并不明白那些挂记和想念的厚重。因为他自己,是个没有凭依的人,像一只鹰隼,早早高飞,双翅承载高天风寒霜冷,不见那人间烟火昏黄。
直到有一日遇见她。
直到那一日见那小鱼锅巴,花楼里相对机锋,踩着她的头跨过湖水,一转头看她笑颜如花眼神却在怒骂。
多么鲜活的她。
他唇角微微弯起,额头轻轻碰上手背。
就像碰上她的额头。
遇见她后,才终于明白什么叫温暖和牵挂,明白便是走了千万里,心中依旧燃一盏灯火,那灯火亮处便是一个家,有饭桌一方,热菜几盘,香气袅袅,对面坐着含笑的她。
我的蛋糕儿,愿你一切安好。
一个长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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